画家田迎人：立体主义的“房子”

作者:彭 俐 

 

每当看到油画家田迎人创作的抽象画《外星人住宅》，玩味那童真任性的笔触，打破单点透视的效果和不规则的几何造型，就立刻会联想到立体主义绘画创始人乔治·布拉克，与他横空出世的代表作《埃斯塔克的房子》。在漫长的艺术史上，画家们在自己的画布上“建造”房子并稀奇，虽然他们的设计方案不同，所采用的材料各异，施工选取的角度不一，但是他们从中所得到的那种兴奋、喜悦、快乐和满足，一定和孩子们用沙子堆砌城池、用积木搭建皇宫是一样的。有趣的是，大画家布拉克真就顽皮了一下，他曾把沙子和水泥放进了颜料，一起搅和。

一说到20世纪初叶诞生的立体主义艺术流派，人们第一个想到的是西班牙画家毕加索，但是真正使这一画派得以命名的，却是前面说到的、比毕加索小一岁的法国画家布拉克。虽然西班牙“坏孩子”于1907年创作出油画《亚威农少女》，被视为第一幅具有立体主义基本元素和独特风格的作品，然而法国塞纳河畔漆工的儿子在1908年展出的画作《埃斯塔克的房子》，才让这一画派一鸣惊人，当时的艺术评论家用赞叹的语调来评介：“布拉克先生将每件事物都还原了……成为立方体”。然而，我们不能不说作为“现代绘画之父”的塞尚，启示和带动了立体主义画派的先驱，正是他强调形式感，将“结构性”放在突出的位置，运用“散点透视”，直言“要用圆柱体、球体、圆锥体来处理自然”，以表达对空间感和体积感的重视。塞尚曾对年轻人说，“要到卢浮宫去，但在看过了大师们的作品之后，我们得赶紧出来，通过与大自然的接触，来唤醒我们心中蕴藏着的对艺术的直觉和情感”。年轻的画家田迎人正是这样做的，她进出世界上各式各样的艺术博物馆，包括英国大英博物馆、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和法国卢浮宫。她是一个典型的“博物馆控”，在环球旅途中，每到一地先问哪里有美食和博物馆，满足了口腹之欲后就去大饱眼福。她曾站在达·芬奇的肖像画《蒙娜丽莎》面前，揣摩她神秘无解的微笑，以至忘记了时间。记得一位名记者看过田画家的抽象画《天使之门》后，惊呼：“你的画应该挂在卢浮宫！”她听了，只是莞尔。但她沉迷大自然，总是被美丽的风光景物所召唤，画笔随心而动，与塞尚通过自然来唤醒“对艺术的直觉和情感”的观点，两相莫逆，十分契合。

艺术史上，虽然绘画艺术流派很多，但是让科学与艺术联姻的喜事却少见，至少在立体主义艺术家们看来，理性成分与感性因素同等重要。

如果说“印象派”将绘画视为一种光学，那么“立体派”就把绘画当作一种数学。

自从公元前330年古希腊“几何之父”欧几里得所著《几何原本》问世以来，这位数学家想不到几何知识能与2000多年后的绘画艺术产生密切关联，“立体”的概念被一个画派所采用，并大行其道。与其说立体派画家追求碎裂、解析、重新组合的形式，倒不如说他们以形式上的切割、分离、断裂来表现一种内容。且看毕加索的名作《弹曼陀林的少女》、《坐着的裸女》、《海滩上奔跑的妇人》、《阿尔及尔女人》，几何线条清晰，三角形、长方形、半圆形、椭圆形等形状的组合带有明显的切削痕迹，但是它们构成奇妙的、含有内在张力的温柔和亲切，肉体的魅力不减而精神的活力四射，仿佛在非洲木雕形象上做了几何式处理后所达到的效果，生命的激情在燃烧，热烈而又奔放。而整个立体派绘画真就受到日本版画和非洲艺术的影响，并从中吸取了艺术创作的养料和灵感。再让我们对比着欣赏两幅画作，毕加索的《山上的房子》和田迎人的《胡适想家》，同样是画山上的民居建筑，前者像是罗列着一个个方形木箱，属于纯粹的几合构图；后者则是在江南徽派建筑的底色上做了写意的处理。但是两者却都从一颗童心出发，表现房子在自己心中的矗立的感觉和意象，好像是用木匠的矩尺丈量过一样，实则以画家本人的心情为规矩，以意念为绳墨。

立体主义艺术风格的出现使画风一转，一反往日画家只注重色彩美、光泽美、物像美、笔触美……第一次把“结构美”放在第一位，在“结构意识”强化的基础上，尝试以几何形状的排列组合表达新意，号称是艺术史上的一种“造型革命”，也是艺术美学关于“几何美”的新发现，从而带给人们“从感官视觉过渡到观念视觉”的新体验。这不仅启发、带动了画界同行，也影响到实用性的建筑设计、工业设计和装潢设计等领域，尤其受益的应该是现代插画制作。正如布拉克站在立体派立场上宣喻：“画家并不想构成一件奇闻轶事，而是要造成一种绘画的事实”；而毕加索则以他一向霸气的口吻表示：“我要按照我的想像来作画，而不是根据我所见到的……”田画家对立体主义绘画有她自己的看法，虽然她欣赏前辈大师，也学习、借鉴并汲取其精华，却从来不做亦步亦趋的事情，而是有选择的效法，有分寸地模拟，更多的是以我为主的扬弃。即便是对一个画派，如立体派的模仿，她也是追求神似而非形似，仍是无拘无束地做她自己，做古往今来的惟一。田女士的个性如此，无论古今，再大的艺术大师也拗不过她，她作画时内心笃定，固执如同女皇。“女皇”为我们绘制了抽象油画《倾斜》、风景油画《那不勒斯古城堡》……你说它们是立体派风格可以，说它们有一些立体派的元素更为恰当。特别值得一提的是，田画家并没有像立体派惯常所做的那样，只重形状，忽视色彩，甚至采用单一的颜色，她却一如既往地把色彩的丰富当作美的信念来追求。 

在油画家田迎人看来，对于作品艺术美感的强烈追求，远远胜过因循绘画艺术流派的窠臼。

立体主义绘画与雕塑，就像一母所生的双胞胎。一些象征派画家同时也是雕塑家，例如法国艺术家亨利·劳伦斯，他是毕加索和布拉克的朋友，志同道合，曾经一起合办艺术展览。同样，田迎人女士也是画家兼雕塑家，她的雕塑作品《磊》（之一、之二）、《紧密·坚固》，其构思蕴含深刻的哲学意味，如同行而上的大理石文本、不锈钢宣言，仿佛把观众带到古希腊的雅典学园，欣然与苏格拉底、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谋面，探讨宇宙天体的奥妙、人类精神的高贵、心灵不朽的原由。它们既是典型的立体主义风格，又体现纯粹个人的气质与才情，将古老的欧几里德几何知识与21世纪时尚风韵相结合，使理性思考与诗请画意交映成趣，让空间价值进一步得到拓展，视觉审美的天地也更加广阔。